电话响
钱如意
这事发生在前年，至今我还记得那阵夜风带来的惊魂未定。
那是一好友的生日，而她人在永嘉。我想着妈妈肯定不会同意我一个人跑到那么远又陌生的地方去过夜，就告诉她我去外婆家过夜，明天才回来。
我按照好友说的转了两次车才到了永嘉碧莲。这座小镇与山毗邻，好友不止一次叮嘱我：“你到了山下就打电话给我，这里路超绕，自己绝对不要乱跑啊！”
乘摩托车进山一段时间后，我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她询问我怎么没在外婆家，我琢磨着自己现在离家挺远的，又烦躁她知道后喋喋不休地训我，就再次信口雌黄说自己现在在同学家玩儿。
篝火旺然，我们又唱又笑到了晚上快十点才消停下来，这时候好友已喝得烂醉而完全管不了我了。她室友背起她叫我跟着她们一起去学校宿舍，我“嗯”了声后叫她们等我一下，我得先上个厕所。
我走了老远才找到了厕所。可待我拨开长得半人高的狗尾巴草丛回来时，竟然一个人都没了，篝火也熄灭了，暖气已渐渐消散，暮秋里山间的寒气一下子凉彻了我的背脊。
我立马拨了闺蜜的手机，它回应我：“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我不死心地重播了一次，结果依然。
这钟头山上根本不可能有车，我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山的哪一头，又不敢乱走，怕他们只是暂时离开。
等了一会儿，我开始大喊周围有没有人以及今天记下来的几个人名，我企望着会有人在我意料不到的某一次回应我，而这只是暂时的一场虚惊。我越喊越大声，又越喊越惊惶。
我喊到最后自己都觉得这一块绝不可能有人会回应我了。我猛地想起我们曾扔掉过一个电量不足的小手电筒，我立马蹲下来摸索它，最后在篝火边上摸到了它。我握着灯离开了烧烤的地方。这座山的树很茂密，路并没有修筑过。我顺着感觉是往下的路不断往前走，祈祷自己运气不错。
终于我在树叶的缝隙中望见了田野上的灯光，我狂奔着穿过了田野，双手杵着膝盖，在沥青公路上大口地喘着气。身边偶有车辆射着刺眼的灯飞啸而过，快得犹如穿过黑夜里的风。我站在路边伸直了手臂想拦车，可那些车却犹如我是鬼魂一般的透明物而视而不见。
我靠着路灯蹲了下来，绵长的公路上只有一个个光圈和一个我。我想过站起来走，却又不知道是往左还是往右。我蹲着，困倦得一直点着头，而又惊慌警惕着连眯眼都不敢。
这时电话响了，我惊喜地看也不看就接了起来：“喂，你们在……”
“你死哪里去了，这么迟了还不死回家啊！”妈妈怒火朝天的训骂如子弹一般从电话的另一边毫无偏差地传过来，凶悍直接地打破了公路的死寂。
我哑然，在黑浓的夜风里，在惨淡的路灯下，抹过眼泪的手背，有种灼心的温热。
“我在永嘉碧莲的山下面，可是我……我又不清楚具体在那里，车又不停下来……”我说到后面又委屈又气愤，有了起底而显得十分理直气壮。
“你跑那么远去干吗！你还要命不要命！”妈妈一听更加火冒三丈，“你就给我站在那里不要动，我现在就去找你，找到就直接打死！”
电话挂了后，我站了起来等待妈妈来接我。我现在一点不担心她会打我，又或者遇见坏人，我只急切等待着见到她。
我在公路上跺着脚等了大约三个小时，期间还下了一场冷雨，泛起了浓浓雨雾，冷得我上排牙直打下排牙。妈妈每隔二十分钟给我打一个小电话，告诉我她还有多久到，并命令我绝对不可以上陌生人的车。
“我到碧莲了，你在哪个位置？”妈妈问。
我望了望四周，回应妈妈：“我也不知道，就在山下面的公路上。”妈妈“嗯”了声后叮嘱我站在那里别动。
我本以为妈妈会很快就找到我，可当我把公路上晕在雨雾里的路灯数了一遍又一遍后，我着急地拨了妈妈的电话，电话马上就通了，妈妈的声音先于我又快又急地传过来：“你到底在哪里啊？雾蒙蒙的我根本看不到你！”我手足无措地冲她喊：“那怎么办？我就在路灯下面啊！”妈妈也慌，她的声音已不复往常有力度，只叨叨着安慰我和她自己：“你别慌，我会找到你的，我肯定会找到你的……”电话那方很长一段时间没了声响，只有妈妈略快的呼吸声，“那个是不是你！”
妈妈的车前灯应声穿透过浓浓的夜雾，不偏不倚地照在我身上。她看清我的那瞬间立即下车，攥住了我卡在自己的怀里。正当我想委屈地抱怨点什么的时候，她又不由分说地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在我身上，喃着：“找到就好，回家再说。”把我推进了车里。
飞驰的车子将路灯远远甩在了身后。我觉得身上暖洋洋的，心里也暖洋洋的，想着妈妈就在左手边坐着，方才安然地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