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泥

春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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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迫于命运的车轮，不断向前飞驰时，看着路旁的花开花落，缘起缘尽，梦圆梦碎，世间万物在我们眼中如泡沫般无数次聚散，我们是否还会记得，身后，那一棵只属于自己的树上，静静地，昔年满目繁花已谢，化成树下再也辨认不出的春泥？
——题记

白风望着天空，看白云间荡过青羽的鸟儿，又一次出了神。这是他不知从什么时候便开始的习惯了。每一次，只要他站在湛蓝的天空下，都会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发起呆来。
“白风，你还在看什么呢？我们都藏好啦！”一个剃了圆寸的小男孩从路旁的大水缸里好不容易晃晃悠悠地抬出头来，冲白风嚷嚷着，见白风低下头来望向自己，又连忙吐吐舌头，把头倏地缩回去了。
“哦……”白风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心不在焉地左右张望着，随即转过身，光着脚丫子向远方奔去。
农村的太阳总是跑得很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远方层层的山脊中，为天空留下最后一抹火红的光。在这小小的山村里，每家每户都已升起了炊烟，它们互相交织着，弥散成漫天的赤霞。四下里此起彼伏地响起呼唤孩子回家的声音。而白风却还在暖黄色的街巷间奔跑着，最终停在了那个路旁的水缸前。
那圆寸头的男孩正准备从大水缸里爬出来，看到白风站在一旁，差点又掉了回去。他把手扒在缸沿上，不解的问：“太阳都下山了，白风，你不会一个人也没找到吧？他们恐怕早都回家啦……”
白风瞥了他一眼，又抬头望向天空。
“原来是在捉迷藏的啊……嗯？那棵树上有只青色的鸟唉！”
圆寸朝白风视线的方向望去，只见离水缸不远那棵大树的枝上，躺着一只小小的鸟儿，青蓝的羽翼微微颤抖，像是受伤了。
而白风已经跑到那棵树下，伸出自己的双手，澄澈的目光望着那蜷缩着的青鸟，对着它认真地说着：
“下来吧，我接着你！”
在圆寸吃惊的目光中，鸟儿稳稳地落在白风的手上。

白风望着天空，看高楼间荡过雪白的云朵。西装革履的他停驻在这人来人往未曾停息的街道上，显得分外显眼。他早已记不清这习惯是从何时而起，自从十八岁那年他离开家乡打拼至今，已度过将近十个春秋了。在他小有成就的同时，昔年小山村的景象却早已开始模糊，天真无邪的往事化作的那寥寥几张黑白照片，也渐渐在时间的啃噬下消失殆尽了。
疾走的人群不断地撞开白风的肩膀，专注的他却对那些低声的咒骂充耳不闻，他似乎望见了什么，默默地从人流中退出来，而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焦点，那个坐着抽泣的少女的窗台。白风走进巷道，正对着几层楼上的少女，这里鲜有人经过，哪怕几米远的地方便是摩肩接踵的人潮。
不知道为什么，白风咧开嘴，像个孩子一样，露出大大的微笑，他张开了手臂，对少女喊着：
“下来吧，我接着你！”

白风望着天空，看着窗外的星月在沉睡的城市上闪闪发光。他所住的城市，仿佛已成了故乡，在这里他有了家，有了妻儿，他有了小村里人们所不敢奢望的一切，在幸福的生活中没有时间容他回忆过去。回忆是徘徊者的生活，是他们唯一拥有的风景，而这不是白风的。他回头望了一眼妻子，那多年前在窗台上哭泣的少女如今已在温暖的被窝中微笑着入梦了。白风回想起那天，少女气鼓鼓地冲下楼，满脸泪痕的她冲着白风破口大骂，而白风只是无言，傻傻地笑着，直到少女跑过来，把头埋进他怀里，大声哭泣。白风抱着少女，感觉她随着哭声抽动的双肩，好像鸟儿受伤的翅膀。
他身后，窗外的夜空中，在星月微弱的光辉下，流星划过一道青蓝色的痕迹。
眼前的妻子翻了个身，抱住白风的手臂，轻声呓语着什么，他这才回过神来，无声地笑笑。
睡吧，他想。白风躺了下来，突然发现了床头柜上的纸条，被青色的羽毛压着。他拿起羽毛，倏地一愣，看看身旁的妻子，随即望向窗外，静默着。

落地窗前撒了一地的月光，照亮白风的面颊，他的思绪随着目光穿越云层，仿佛看到了那个早已在脑中消匿的小山村，那里，村间的巷道边，一个大水缸前，有一棵四季繁茂的大树，上面住满青蓝的鸟儿，一到清晨，清脆的鸣声此起彼伏，唤醒沉睡的小村，人们朝耕暮织，不曾停息，而歌声一直萦绕在那永远不会改变的土地上。
他轻轻拉开床头柜，把纸条和青羽放了进去，合上抽屉，躺了下来，抱着熟睡的妻子，很快进入了梦乡。
不管你奔跑到何处，不管你经历了多少花开花落，缘起缘尽，梦圆梦碎，
你永远是那个赤着脚奔跑，失了神望向天空的小男孩，
“愿这青蓝的羽毛，化作一世的轮回，永远陪伴你。”

还记得，你身后那满树落花化成的春泥么？
感谢它们罢！来年春天，它们将变成又一树的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