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邪西毒外传之外传
浙江省乐清中学丹霞文学社 陈一秋
那日,天暗得早。秋风削了月亮尖尖的棱角,成了比铜钱大的一个红黄色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
“今天月亮真圆啊,狗娃,是不是被你舔去一层了。”
“哪有,我才不好这一口,是被虫子咬的。我们快去欧阳哥哥家吧,早点去,说不定还能吃到甜饼呢。”
整个村子都热闹起来了,平日里熟的不熟的,有仇的没仇的都来了。欧阳峰家里办喜事——婚事。
欧阳锋他哥结婚,是和她。
前院里酒桌都已摆好,红纸的联,精细的窗花,铺上红布的家具,汇成红色的海洋。在欧阳锋看来如此刺眼,搞得结个婚非要让全世界人都知道一样,呸,狗男女。
欧阳锋在后院闷着头劈柴,可外面的每点动静他都听得一清二楚。隔壁的狗娃在院子里奔跑着找他玩,又被麦芽糖诱走了。上回扇了他一个巴掌的刘二秃子来了,钱庄的掌柜也来了,扯着大嗓门说送来的酒是上好的。他甚至能想象出他哥那副阿谀的样子,侧身哈腰,一手接过礼物一手把客人往里请,笑得好赛活神仙。呸,她怎么嫁给这种人。
“啪啪——”一段木头应声而倒,毫无拖泥带水的感觉,好像是这一半木头与另一半木头毫不犹豫地决裂。他突然朗声笑起来,却立即被前门的爆竹声给无情地湮灭。
劈柴,劈柴,劈柴。一直劈,劈到这面墙上再也堆不下为止。他想,这样一来,她吃的每一粒米,喝的每一滴水都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了。想着想着,他自豪地瘫坐在地上,累了,也该走了。
欧阳锋起身,拍了拍灰尘,大踏步地朝前屋的热闹里走去。
她正在做最后的梳妆——珍珠簪,胭脂粉。他进来了,离她越近越发觉得这个满是红光的房间让他晕眩。而她并不惊讶,只是对着铜镜专心地擦着脂粉。
“还没化好啊?别让我哥晾外头等太久了。”
她拿起红纸小心地抿在薄薄嘴唇上,纤长白玉之手翘起兰花指来真是妙不可言,欧阳锋一时看呆了。
“有事吗?”
“我要离开白驼山。”
“哦——”
欧阳锋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拔掉她嘴里的红纸,拽着她的手,直视着她说:“听着,我要走了。走之前,我还想问一句,你跟不跟我走?”
她挣扎着,手腕上勒出了红印子。她停止挣扎,瞪着欧阳锋,没开口,两人就这样僵着。
欧阳锋只好松开了她的手。她把手轻轻摇了两下,抬起头望着一屋的彩礼,缓缓地说:“今天才问这个问题,太迟了。答案也只有一个:不跟。”
她沉默了一会,又用低沉的声音说:“我现在是你嫂子,以后可以拉我手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你哥。你记着!”
蜡烛的光撒在他僵直的脸上,却毫无暖意。他知道自己理亏,人家已是自己的嫂子了,还如何跟他走,那岂不是背叛了哥哥?
“我这一走,可能再不回来,你——保重!”欧阳锋说完就退了出去,却撞到了正进来的哥哥身上。他忙说自己是来道喜并告别的。
她赶紧吹灭了就近的蜡烛,使劲眨了眨眼睛,匆匆拭掉眼角的泪,随丈夫到前院去。
一阵欢呼声,让她不禁一阵颤抖,感觉天空塞满了层层乌云。
那个凝眸处的少年,眉间点砂,已悄悄勾了她的魂。
欧阳锋走了,走得毅然决然,只要离这片伤心地远一点,去哪都可以。流浪,流浪,他的心也似乎沉静下来了,如一汪静水,终于解脱了一般。有时候,逃离亦是一种解脱。
但,两个人的逃避,就注定促成了一段美丽的错误。
每当明月夜,短松冈,或见春水东流,秋水残缺,多少温情的往事会涌上心头。现在,眼前的世界就像一个蛀空了的牙齿,而回忆就是一阵风,带来一阵彻骨的酸痛。
今生,凡尘几度错踏,光阴刹那,只待思念浊成一壶烈酒,尽数饮下。
错——错——错——,他放下酒瓶,摇晃着向前走,只有流浪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