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拉着手，真好

还能拉着手，真好 朱云霞

　　“还能拉着手，真好。”爱民医院候诊大厅里坐在我身边的大妈喃喃着，眼神落在我拉着的老母亲的手上，流露出丝丝缕缕的羡慕。
　　那年春节过后回家看望老母亲，正巧赶上母亲不舒服，弟弟说要带着去市里医院做个检查，我于是就跟了去。
　　下门口的台阶时，我随手拉起母亲的手来，母亲也非常配合，任由我扶着腰、挽着胳膊或者拉着手，那时候我心里突然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曾几何时，母新的手是很硬很有力量的，而且极不情愿被我们扶着或者拉着，觉得那样就说明自己老了、不中用了似的。
　　又曾几何时，母亲是一大家子的核心，上有奶奶姥姥，下有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又有孙子、重孙子等等，母亲要到生产队里挣工分，回头还要做家务。居家过日子，人人之间难免有些磕碰，但我如今就算彻彻底底地翻找所有的记忆，居然还是找不到母亲为持家过日子的艰难而生出的半句怨言，似乎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披星戴月不争不辩尽心尽力地送走老的拉扯小的就是她必修的课业一般，又似乎她为了全家人总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在我的印象里，母亲的岁月应该是无穷的，精力也应该是无穷的，不管经历过多少个冬去春来，母亲永远都应该定格在旧时课本中那个梳着“五号头”、双目含神地凝望着远方、嘴角带笑的人到中年、年富力强的样子。可当我拉着母亲的手的时候，感觉自己手中的那只手居然一下子没了任何力气，无骨一般柔弱……我的眼里居然不自觉地潮湿了起来，于是使劲眨眼最终忍住了没让眼泪流出来。
　　春节过后的爱民医院跟村里赶大集似的，人满为患。排队、挂号、结算等一应手续都是弟弟在办，我只是拉着母亲的手，陪着她或者检查或者上厕所，最后是挨上了候诊大厅的座椅，等待着检查结果。我始终没放开手，母亲也始终任由我拉着她的手。
　　闲聊得知，坐在我们边上的那位大妈65岁，年前刚侍候走了90岁的老爹，而轮到自己生病的时候只能自己往返家和医院之间，她的儿女都在外地成了家，每次电话往来，她都对孩子们说自己挺好的，生怕自己成为儿女的累赘，只是看见我的老母亲有孩子陪着的时候，难免生起羡慕和孤独落寞的心情而喃喃着说“还能拉着手，真好”，象是对着我们说的，又象是在自言自语。
　　从医院到家，母亲都没有太多的话，反复重复最多的一句就是“你住得远，不用惦记，我也知足了，这都多大岁数了，咱家哪有活这么大岁数的呀……”那一年，母亲84高龄而我48岁。
　　后来，每看到身边经过的互相扶携着的老夫妻或者祖孙之间、儿女之间甚或朋友之间相互拉着的手的时候，耳畔总会响起那位大妈的声音“还能拉着手，真好”。是啊，不论亲人、朋友甚或陌生人，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恰有一双真诚而真情的手拉着，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