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
cocofzl
契子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反复做同一个梦。
梦里的阳光炫目,头顶的浮云,满是茶树的丘陵,还有满耳的蝉声。梦里的牡丹穿着一袭白棉布裙,细细的腰,长长的腿,白净的脸庞盛满笑意,完全是我梦想的母亲的样子,伸手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旁边还有个小小的影子蹲在地上,胖胖的手搭着膝盖,“呼”的一下吹得蒲公英四散飘飞。
我看不清那个孩子的面容,但我知道那不是我。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他留给我的仿佛永远是个背影,树叶间漏下的金色光斑落于逆光站立的男人全身,看起来斑驳而遥远,陌生而疏离。
很美的画面,在每次梦醒之余却是大汗淋漓,猛地坐起。窗外藏蓝天幕上仍镶嵌着一弯寒月,我奇怪地抹了抹不知何时渗出眼角的水,继而躺下蒙住被子,睁着眼睛,惊魂未定般等待天亮。
一
正午的阳光肆无忌惮。烘烤大地的同时,又在下雨,就像被关押的囚犯的汗,烘臭燥热又令人不安。我一只手遮着头,另一只手拎着袋水果,一路小跑进市医院。
“这鬼天气。”我掸了掸裤管,朝电梯走去。我的刘海肯定变成一绺一绺的了。
牡丹那老女人叫我来医院看我姐,还嘱咐说一定要和和气气,不要摆脸色,末了还让我拎上一袋水果。
“搞什么啊,下午就出院了。”
我姐比我大六岁,一直不服管教,典型的非主流,总是居高临下连名带姓地叫着我。我记忆最深的镜头是她挂着两根白色塑料当耳机线,拿着一千块的华为嘟嘴玩自拍,留海长到眉毛都看不见。那时一千块是牡丹一个月的工资,那手机怎么来的我不知道,只觉得她涂的指甲油猩红无比,像蚊子的血。
最后考了个三本大学,本来没指望她能有什么出息的牡丹倒也挺高兴。
没想到上了大学我姐连个电话也没有一个,每个春节暑假回来一趟,翘着脚丫子看了几天电视,伸手管牡丹要钱,第二天打了黑的就走。我在一旁气的瞪眼,牡丹倒笑呵呵的,拿出钞票少有的干净利落,好像拿出的不是钱,是累赘。
今年过年的时候她还带了个男朋友回来,是个医生,把牡丹乐坏了。大年初二的时候我姐胃痛,面色发青,拗着非要去医院,门诊医生看也不看,往外头一指,我姐就被带去做各种检查,花大把费用折腾一番,没病也得整出个病来。最后那白衣大褂大笔一挥,说了声“留院观察”。得知这事的姐夫赶过来,跟他低声说了几句,那医生马上把笔一收,装模作样往衣服上一别,脸上的笑容挤成一团,一口一个嫂子地叫着我姐,说没事没事,马上就办了出院手续。
“有关系呀就是好。”牡丹说这话的时候摇头晃脑的,把青菜头上干瘪的叶子掐掉,肥硕的身子一摆一摆踱进厨房,丢到放好油的炒锅里“沙——”的一下,伴随着锅铲锵锵的声音,还得意洋洋地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也不想听。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我一脚一踏地朝姐姐的病房走去。
绕过满目洁白的走廊,我用力推开房间的门,却只看见空荡荡的床位。
还没来得及生气姐姐不告而别提前出院,就被护士小姐“请”出了病房。
二
外头依然是一半阴雨一半晴。穿过马路,拐进一个脏兮兮的小巷,尽头是堆满零食和杂货的小店,旁边有个棋牌室,大门洞开,路过的人都能看到里头一目了然,吱嘎作响的吊扇,不知是几十年代的电视机独自响着没人理会,和喧闹的人声交织在一起。
牡丹坐在左边一个位子上,头上顶着新烫的褐色大波浪,踩着一双人字拖,褐色细线画出恶俗的眉毛,和旁边的人聊着什么。我顿了顿,还是没有走过去。就算跟她讲,也只会用那双浑身上下唯一还算顺眼的眼睛瞪我一下,然后说“死丫头,净给我丢脸。”
那感觉就像她用那油腻的手拧我的脑袋一样恶心。
我绕了远路回到家——一个一百平米的出租屋,倒也不算小,客厅里堆满了各式各样快蒙灰的生活用品,有时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