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

舞者
倪。子涵 发表于 2014-06-15 13:04:03 阅读次数： 115
　　
妈妈，那只乌龟好笨喔。娜娜都知道兔子跑得快，它还偏要去和兔子比赛，看它走得那么累还走那么慢，肯定是赢不了啦。
娜娜，先别慌着下定论，去看一下结局再说。
啊！妈妈，笨乌龟赢了！它——赢了！
娜娜，知道吗？笨乌龟赢了就是因为它笨啊，想要得到胜利只能笨到一昧地向前再向前。


黑色的薄雾弥漫着整个会场，一束柔和的明亮的光芒铺洒在舞台中央的女孩身上。女孩仰躺着，双目无神地望着上空，一袭洁白无瑕的长裙，乌发凌乱般肆意的渲染着周身，两颊上似乎有莹莹的星点闪烁。霎时，会场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轰响着，喧嚷着。女孩微合眼睑，喃喃自语道：妈妈，您在看着娜娜吗？
十二年前。
妈妈，你看娜娜穿这身衣服去演出可以吗？女孩兴奋地扑到妇人的怀里，献宝般地讲着。
嘿，我家娜娜就是个大美女，娜娜今晚也要加油喔。
是，遵命，夫人。女孩调皮地将身子站直，敬了个不规范的军礼。夫人，请问今天晚上能喊加餐吗？
你呀，小不正经的，当心又被你爸教训。妇人不禁莞尔，又看到女孩可怜的小眼神，无奈地说，好，好，给我家娜娜多做些好吃的，你个小馋猫。
还不是妈妈手艺太好了！让娜娜总是心心念念的忘不了嘛。
妇人看着台上翩翩起舞的女儿，由衷地笑了。这时的娜娜已经是在这座繁华都市里小有名气的舞者，即便是年龄还很小。那时的她们安定，幸福，她们也以为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娜娜，来，我们出门去买蛋糕，好好的给你庆祝十二岁生日。
妈妈，你也知道我今晚还有场表演呢，我们还需要去拿表演服，万一时间来不及了怎么办？
不用担心，妈妈肯定把你按时按点送到。妇人和煦地笑着，径直牵起女孩的手进了车内。
妈妈，快点儿，快啊，来不及了，我还没上妆，你快点儿啊！女孩急着，懊恼般拍着前座的椅背。
娜娜，你别慌，不会让你迟了的，妈妈已经开到最快了。妇人的声音里也略带了些焦虑，频频转过头去安慰女孩。
我要是迟了怎么办，他们肯定会怪我没时间概念，还会说我架子大，还会看不起我。
娜娜，不会的，他们不会这么看你的，我家娜娜……
都是你的错啊，干什么要去买蛋糕，现在好了，怎么办啊。娜娜带上了哭腔，一个劲地宣泄着，双手从椅背移至衣角，拽着它好像要撕裂开一样。
娜娜。
我就说了，时间会来不及吧，你还偏要……女孩听不进话，埋怨着，紧皱着眉头，似要将所有不满倾倒出来。
今天是你生日啊，妈妈只是想你……
妈！小心！妈！女孩惊叫起来，睁大了眼睛，划上泪痕的小脸遍布着恐惧。妇人猛地转过头，刺眼的白光从转角处射过来，机车发动机的声音愈来愈大，妇人握紧了方向盘，决然地将方向盘向右打。
轰——晶莹的碎片漫天飞舞，女孩撞在车门上，模糊间她拼命地睁开眼睛，伸出手向前爬去。血，好多血。妈，妈，你醒醒啊！
娜娜，妈，妈妈，坚持，不住了。娜娜，要加油，好，好好跳舞。跟你，你爸爸，好好，生活。听你，爸爸的话，妈妈会，会一直看着你的。说罢，徐徐地合上了眼睛。
妈——！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窸窸窣窣议论的，指指点点的。渐渐的，警车来了。
爸爸，这儿，是哪里？妈妈，妈妈呢？妈妈怎么样了？女孩睁开双眼便慌乱地问着，视线包裹着打着石膏架起的右腿。
我的腿……妈妈，妈妈呢？
娜娜，你妈妈她，她……女孩从未看到过爸爸如此颓败的样子，胡渣未剔，褶皱得不成样的衣服，满脸愁容，似乎多了许多白发。
女孩呆呆地躺了下去，望着一尘不染的白色墙壁，一直默默的，默默的，忽的浅浅地笑起来。爸爸，你又在跟娜娜开玩笑了，对吧？声音轻轻的。爸爸，你要是再骗娜娜，娜娜就不理爸爸了，娜娜还要告诉妈妈，妈妈……
时间会悄无声息的流逝，冲刷着或喜或悲的记忆，而伤疤却是在这无限推移中溃烂。
爸爸，把这些东西都扔了吧。
为什么？这舞裙，舞鞋。娜娜，你不是最爱跳舞的吗？
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够站起来给你走两步看？女孩自嘲般死死地指着轮椅上的右腿。
娜娜，医生说，只要你配合练习，有很大机会能够康复。而且，你忘了你妈妈的交代了吗？你这个样子让她怎么安心？
你知不知道，都是因为我赶着去跳舞才会出车祸的！是舞蹈，是我，害死了妈妈啊！是我，呜……
唉，算了，给你看看你妈妈的日记，你再做决定吧。
女孩颤抖地掀开日记本。

1月1日 晴
娜娜今天可调皮了，把她爸爸的衣服弄脏了，还理直气壮地说是她爸爸的衣服位置放得不好，好一阵埋怨，真是个小可人儿。
……
3月21日 阴
今天，是娜娜的第一次表演，我既是欣慰又是苦涩。开心的是女儿终于长大了，能够登台演出，能够在自己喜欢的路上生活；苦的是这些年来娜娜的付出终于能够有回报了，这些年来娜娜太累了。话说回来，娜娜的舞真得很棒，希望娜娜可以在舞台上发光发热，我为她骄傲……

7月22日 多云
明天是娜娜的十二岁生日了，我给她准备了很多惊喜。比如说那条我做给她的白色长裙，希望她表演结束之后能过一个开心的生日……
妈，妈妈，妈妈……女孩泣不成声。
翌日，医院。
啊，痛啊，护士小姐您慢点。
好。护士小姐看到女孩额头上浸出冷汗，双手紧攥着衣角，骨节发白。右腿不停地颤抖，不由得心生同情。
女孩日复一日地做着康复运动，并且每天清晨和晚上都尝试着从床边走到轮椅再走回。“哐当”，“哐当”一声声此起彼伏，女孩趴在地板上，让冰凉从血液一直刺到心上，眼角的泪水紧紧噙住，抖动的双手慢慢地撑着，摇晃着身体一步步迟缓地走着，像是美人鱼将鱼尾裂成双腿时的感觉，走在刀尖上。
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她终于可以自己走出医院了。走出医院时，女孩耳畔回响着医生的话语——按照你现在的情况，日常活动是可以的了，但若是想跳舞、体育活动之类的话，还是要尽量避免。女孩攥紧拳头，仰望天空，勾起了嘴角。
啊！
咣！
嗵！
深夜里，墨染的云遮住了星星，遮住了月亮，看似将沉入一片黑暗的大地却有一个房间，灯火通明。女孩不断地旋转、起跳、摔倒、起跳、挪步、摔倒……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她喘着气，浑身轻颤，目光坚定。
嗒嗒嗒——嗵，嗒嗒嗒嗒——嗒嗒嗵……这旋律给这凄惨的黑夜配上一段无比美妙的伴奏。


五年后。
女孩重新站到了舞台上。舞台上的她犹如精灵般，无拘无束地绽放着美丽，时而低眉顿脚如娇羞荷莲，时而展臂高跃如自在飞鸟。猛地，女孩脑海里一片空白，她，失误了。嗵——再一次的摔倒，短暂停留的气氛压抑着，突然，嬉笑声嘲讽声惋惜声，声声入耳。女孩呆滞如木偶般一样下了台，换上了便装，一个人，走回家。
女孩踏入家门，蓦地，看到她和妈妈的照片，那时的她意气风发，而且妈妈还在她的身边。女孩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里凝视着那张照片。
女孩对自己更“狠”了。
舞房里，一只身影在穿梭着，地板渐渐地染上汗水，变得湿润了起来。忙碌得不知疲倦的重复着，终于，女孩瘫倒在地板上，微合起眼睑。
日复一日，每天舞房里都要清洗一遍，每天女孩身上都青青紫紫，每天女孩瘫倒在地板上甚至无力回家。女孩不去怨天尤人，只是在心底每天都划上一道痕迹，或酸涩或悲苦。
七年后。
女孩再一次地站在了聚光灯下，穿着洁白的长裙，轻抬手，微移，终于，终于再一次的在这个舞台上扬起微笑。
女孩平躺在舞台上，享受着温和的灯光，勾起嘴角，阖上双眸，缓缓地淌下眼泪来。
一舞终了，各大媒体纷纷报导。一舞惊城，女孩成了一名出色的舞者。
女孩在妈妈的墓前，浅浅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