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
文/袁冰婕
人群在这里川流不息。
破旧的候车室,破旧的座椅,破旧的售票窗,还有那些“破旧”的人。 干燥而又闷热的空气如同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地,缠绕着每一个人。
拥挤的候车室上方,不断盘旋着那冷漠的播音声:“尊敬的乘客你们好,车次为H3570的乘客们五分钟后开始检票,请带好……”
一阵骚动袭来。行李箱轮轴的滚动声,人与人之间互相碰蹭的嘶嘶声,还有咒骂声。
“你是怎么走路的,啊!瞎了你的狗眼了吧你!”
“老子怎么着了,不就是蹭了你那破衣服点边,老子出生时你这小王八羔子还不知道在哪呢!”
一个时髦的女郎和一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子在一旁互相咒骂。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有抽烟的,有吃着东西的,有边玩手机边观看的,双手交叉抱着,斜着头,兴味盎然——他们都已经麻木了。
骄阳似火,而车厅却如火炉一般,蒸烤着,炙热着,拥挤着,焖煮着。
他们吵得越来越不可开交,甚至都快动手了……
“小姑娘,小伙子,咱们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伤和气,伤和气……”
一位戴着老花镜的老大爷一边劝解着一边匆匆地跑到两人中间,试图去将两人拉开。
“老头子!死一边去!管你什么事!”中年大汉一声吼,连推带挤地将老人使劲地推到了一边,老大爷一不小心就被椅腿绊倒了。
“哎呦……”老大爷一声惨叫,引来无数人的目光。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推大爷呢……”
“是啊,你还……”
“你是不是人啊……”
“……”
“……”
此起彼伏的咒骂声接连不断,本就喧哗的候车厅更加吵闹。所有的声音都冲向了脑门,使人眩晕。
而老大爷却依旧扶着腰倒在一边,所有的人似看戏一般地看着他,女郎,还有中年大汉。
“喂!你给我等着!”大汉似乎听不下去如此众多的责骂,甩了甩衣袖,便红着脸走了。
女郎见势,看见老大爷依旧半坐半躺在地上,那模样,滑稽不已,便假声道:“大爷,我扶你一把……哎呀!不行,我得先拍几张照片,不然你讹我怎么办……”说着,便拿出一款土豪金,准备拍照。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老大爷苦哭道,摇了摇头,不禁想到儿子对他说的那些话。
“那怎么行呢?”女郎将拍好的手机收进小包里,顺势假装扶了大爷一把。
六月天的太阳很毒辣,老大爷身上的汗涔涔的,女郎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却又不得不继续作秀。
“好……好……”女郎的行为博得了周围人的喝彩,自己也虚伪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尊敬的乘客们,你们好!本次班车为……”
大厅的播音又开始不停地重复,就如上世纪七八十年的唱机一般,吱吱呀呀……
“哎呀,我的班次到了,我先走了……”女郎微笑着边走边摸口袋准备掏出车票,却发现车票从那个蹭破的口袋早已不知哪去了。怎么办,肯定是刚才那个男的,这票可是花了五十块从熟人那里买的。女郎一边跺脚一边想着……
有了!她眼珠子一转,快步走到了老大爷身边。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我好心好意扶你,你还偷我车票,虽然一张票也值不了多少钱,但你……”
大爷扶着腰正准备走,却又被折返的女郎莫名其妙地骂了一顿,原本散去的群众顿时又迅速地围了回来。
“我没……”大爷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还没讲完,他的辩解便淹没在唾沫星子之中了。
“人家好心扶你,你还……”
“对啊,对啊。”
“报警,报警……”
声音一阵盖过一阵,漫天的声音如天罗地网般地蜂拥而来,使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不久,警察便过来了。
“怎么回事?”一个警察昂着头,心高气傲地问着。
“这老头偷我车票。”女郎说着。
“车票值多少钱?老头,赔她。”一声严厉,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老爷子。
“警察同志,我没……”
“快点!给她。”警察的官威尽显。老爷子又涨红了脸。
“姑娘,多少钱?”老爷子的声音颤颤巍巍。
“五百!”
“什么!”老爷子瞪大眼睛,“姑娘,可是我没带那么多钱,要不……要不我这张车票给你?”
“没钱!没钱就去警察局,我还在这跟你废话!”女郎指手画脚,十足的泼妇样。
老爷子尽显委屈,刚要被带上警车时,一辆大众飞驰而至。大众倒没什么,关键是主驾门上印着赤赤的五个大字:市长专用车!
“爸,爸,你怎么了?”车上下来的人急切地询问着老人,若不是刚刚正好经过这……那后果……年轻人懊恼着。
警察头头见这阵势,这不是郭市长吗?他叫他爸,难道……
头头一惊,连忙赔笑道:“市长啊,今天候车厅有人报案,说有人偷车票,我一来便看见令尊受了惊吓,刚想把他带回警局喝杯茶,压压惊呢……”
“哼!”年轻人瞥了头头一眼,又焦急地问老人:“爸,你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我们回家吧。”
警察头头松了口气,心想,这全市人都知道市长孝敬父母到了一种境界,幸好……
想到这,头头不禁冷汗涔涔。
“爸,我们回家吧!”
年轻人将老人送进了后座,开车绝尘而去。
太阳明晃晃地照着,经过候车厅的玻璃不断地折射,反射……形成一道眩晕的光。
一张刻写着女郎名字的车票静静地躺在地上。
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