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秋叶

夏花·秋叶
许粲珩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题记

今夜，满天繁星，夜凉如水。我坐在窗边，在遥远的星河里打捞着什么，往事，从记忆深处浮出水面，挂着苔痕和水渍，却又鲜明真实，当我拂去上面蒙着的一层尘埃，也一览无遗了。
回忆的列车尖啸着向后行驶，第一站是个令人悲伤的所在。不久前，八十六岁的外公驾鹤西去，举家哀悼，那个曾经天天抱着一堆书画收藏在书房里埋头研究，偶尔发怒会把眼睛瞪得比灯泡还大的瘦小老头儿如今被一个黑色的相框定格了容貌。追悼会那天，数百人瞻仰遗容，除了亲眷，都是外公的学生，上至五十余岁，下至二十八九，个个表情凝重，而外公双手交叠静静地躺在棺椁里，嘴角似乎还挂着安详的微笑。
一名中年学生迈着沉重的步子上前宣读悼辞，透过饱含深情的字句，就像在我眼前一块锦砖一块锦砖地拼接起了一个完整的外公形象。外公的一生，风雨沉浮，杏坛之上执教五十四载，弟子不下三千，个个颇有成就，他执教生涯获得多项荣誉称号。而外公对于此番荣誉选择了淡泊，心存高远，在书海中默默地滋养了自己，书令他的思想和灵魂日臻丰赡绚丽，让他眼界高远、心胸开阔，令他闪烁的是骨子里的光芒。此时，那句泰戈尔的“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突然从我的心里蹦跶而出，在我脑海里飞快地旋转。一时间，脑子被这句话占据了。是的，外公八十六年时光，做到了“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在他如秋叶般与枝头告别之际，淡泊安恬，不留任何遗怨和叹息。
回到外婆家里，外公空荡荡的房间里的那张不知用了多少个春秋的木桌上还放着一本读书笔记，似乎是专门等着我的。我一页页地翻动它，而且，不只是手指与书页的接触，也是在体味外公的思想，与之对话。最后一页，赫然写着“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正与我的思绪巧妙地撞合，擦出了火花。哦，记得是八年前，我六岁吧，我和外公在屋外的摇椅上晒太阳。我看见外公的本子上正摘录着这句话。尚年幼的我，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扯着外公的衣角好奇地问：“外公，这说的什么呀？”
“哦，这个是说人活着，就要好好过日子，把日子过实、过满了，死了才不会留有遗憾呀。”外公摸摸我的头，轻轻一笑，阳光在他干瘪的、刻满智慧的嘴角嬉戏，像一幅色调柔和的油画……
当年的我，自然没有灵慧到能领悟这句话的地步，但我也从它浩如烟海的内容中捞得了点。如今，我终于领悟，而外公却也化成了秋叶。哦！原来八年前的话也是他对自己的期望和写照啊！
想着想着，我又从思绪的大海里捞出这么些来。人的一生，最多最多也就三万多天，时钟无情又负责的嘀嗒间，带走多少庸人的临死的哀叹，他们，当然是做不到“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的。朋友，你听，每天夜里有多少碌碌无为的亡魂在叹息抱怨呀！
一阵突如其来的寒噤把我来回了现实，外公的笔记已刻在我的骨头里，成为一段深深的铭文。窗外，一片刚与枝头辞行的叶子在窗棂上停了片刻，被风刮卷着走了，正如外公的长辞……
那一句“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成为我思想银河中最亮的恒星，点亮我生命的宇宙。每一天，做夏花般绚丽，万种风情、仪态万方，我一遍又一遍默念着，天地，也在念诵中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