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狗之事

为何甚多人总觉故乡故可亲可爱？或许儿时逗留过小奶狗，抑或是喂食过的野家猫，但是为何如今长大后故地重游却再无璞真之感，心绪漶漫，斟酌其中。
忆儿时，隔壁宋大妈养的狗曾生了一窝小小的奶狗，我常常趁她不在时，跑到她们家门口蹲下来，眨巴着溜溜的小圆眼，有次甚至拿了外公看报的放大镜，认真地端详着小奶狗憨态可掬的睡姿，糊糊涂涂，睡眼朦胧的萌态着实惹人可亲。
而今之狗，很好地诠释了“物是狗非”的概念。
忆起去年重返故地时，故乡的小奶狗再也不似陈忠实老先生笔下所描述的像个小媳妇般温存地贴着墙根走，远远地望见你便忽地缩让在一边，俟你走近时又怯怯翼翼地温存地舔着你的双手。而是高昂着笨大的头颅，高扬着硕长的尾巴，穿着熠熠的丝绸靓装，我们偌大的车子被其卡在路中。
父亲轻按几声喇叭，而那主人与狗似乎同样目中无人，那狗踩着四条小茸腿，从容不迫地迈着优雅的步伐，亦或是似纨绔子弟般眉飞色舞地踏在行道的正中央。父亲只得摇下车窗，轻声询问道：“请问可否让个路？”主人翻了个白眼，还尚未说话，那大狗反倒先声夺人，冲着我们叫喊，那河东狮吼之势，意欲震碎车窗玻璃。母亲打心眼里忌讳着新闻上所看到的恶狗撕咬无辜路人等诸如此类的事例，连身劝阻父亲把车子往回开停在路旁，带着我们下车绕道。
在青苔石路上，几声凶猛的犬吠猝不及防地窜入耳内，我小心翼翼地往里头望了一眼。还好，用铁链锁着。心里似乎松了口气，但那张牙舞爪，血盆张口的姿态，凶神恶煞的表情，沉重的铁链欲似下一秒就戛然崩裂，令我一路上都被吓得瑟缩着身子贴着墙根走，而父亲与母亲则是在感叹各家各户富丽堂皇的装潢。
走着走着，我猛然停下了脚步，只觉脚边的台阶怎如此眼熟？定睛一看，那不就是宋大妈的家门口吗？小时候每次逗他们家的小奶狗，都得被这台阶绊倒好几次。抬头仰视，一副巨大的香樟木牌匾镶嵌门框，红底烫金布联饰于理事花壁墙上，偌大的金丝绒地毯一尘不染地铺在地板上。恍惚间想起儿时宋大妈家简陋的小平房，门前堆着的火柴梗以及一窝温顺的小奶狗。待会过神来时，宋大妈已不同于当年的粗布短褐，穿着丝质旗袍春光焕发地热情招待着我们。我们被招至屋内，宋大妈与我们津谈起她一夜中奖暴富的经历。
津津乐道间一名稚气未脱的女子从楼梯上下来，嘟哝道：“妈，baby的排骨汤又冷了，你快去热一下。”母亲听到“宝贝”的称呼，以为是宋大妈老来得子，欲恭喜祝贺时，只见那女子牵着一条茸毛大狗下来了。仔细一看，竟是刚才那不肯让路的狗主人，原来她是宋大妈的女儿！我与母亲不禁面面相觑。
倏忽间惊觉“狗非”并非“物是”，其正是因为“物非”才导致“狗非”，动物的猖狂嚣张，其何尝不是人性的扭曲导致物性的丧失？人们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与贪图虚荣，奋不顾身地将万物之灵改造蹂躏，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一种耀眼的成功，实则是一种荒谬的笑话！
我趱行，殊不知，故乡也在与之趱行，愀然改荣，面目全非，儿时倍觉可亲的，竟端的也滞留在儿时残缺的忆绪里了。我那可亲可爱的故乡啊，何时还我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