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家乡

行走的家乡

我在城市里生活久了，家乡就在我的脑海里走丢了。她步履蹒跚，像个老人，慢慢地在我的世界里变成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点，然后看不见。

直到那一天，我在幼儿园里给小朋友讲故事，一个小女孩儿拉着我的衣袖不停地喊我“姐姐姐姐”的时候，我的心蓦地一软。记忆小人儿守得云开见月明般地蹦了出来，让我驻足，让我回眸。等一等那位老人吧。心底有个声音说。

我扭头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了“她”，她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带着连连，带着小双朝我走来，还带着那些五彩斑斓的景象——

“连连！连连！”我飞奔下那个印有“开锁”、“灌煤气”等小广告的楼梯。

连连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们村的孩子王。她头发短短的，从不穿裙子，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她的家是个麻将馆，总有人进进出出。我们也进进出出，从不受阻。

“走，偷橘子去！”连连很快组织了一拨人，朝着村后头的山上出发。我和她手挽手，走在最前头。

那时我们每天只有五角钱的零花钱，根本不够解嘴馋。英山到处都是山，很多人家在自家后院里种些果树。一到夏季，偷摘别人家的橘子便成了我们隔三差五的行当。

在围墙外逃脱橘树主人的追骂是我的童年里最惊险的游戏。而家乡那个时候也还小，如同一个性情多变的娃娃，有时乌云密布，有时又笑得一脸灿烂。

那样的岁月过得可快了，好像一晃我就不再是那个跟着连连“闯天下”的小丫头片子。生命在拔节般成长，是因为我的身边多了一个妹妹——小双。和大多数有弟弟妹妹的人一样，我的妹妹的成长也有我一半的苦劳。

小双和我的性格迥然不同，她一点也不淘气，永远乖乖地站在我的身后。去麻将馆找连连玩的时候，我不再随便答应去山上偷橘子。连连有时来找我，小双在家睡着了，我也就不能和她一起。透过客厅的窗户，看到小伙伴们嬉闹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浮现起妈妈说的“做姐姐就要个做姐姐的样儿”。

小双的乖让我也变懂事了，这是爸妈最开心的事。而我最开心的是，不仅没有因为多了一个妹妹夺走妈妈的爱，反而受到了妈妈不住的赞扬。等到小双四五岁时，我已经上初中了，再没有那么多时间陪她。可每天下晚自习回来她总会让妈妈给我泡一杯奶茶，这样她在喝奶的时候，我就喝奶茶。我们各自用吸管享受着美味，嬉笑着四目相对。

连连搬去和父母住了，她留了一级，我在五楼，她在四楼，我们很少碰见。有一天，我们偶然碰见，相约课后在实验中学的楼顶上聊天。我惊喜于她穿了一条红色的裙子，她笑我怎么把头发剪短了。实验中学那时在建新的教学楼，我们待的这栋房子很脏很破，但是楼顶的风却拂的人很舒服。

初二因为学习还不错我直接录取县一中上课程改革班，一个班总共才30人，大家都很出色，我压力也就很大。这四年里，我感觉家乡这个刚刚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又在一天天成熟，一天天变老。尤其高三那年，她老得最快。

我总是在早上五点多的清晨，看见她一副慵懒的不肯起床的模样，在十点四十的夜幕里，见证她疲惫不堪的姿态。其余的时候，我只能盯着我的课本，盯着老师的讲台，生怕落后了别人。课改部像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我再没有碰到过连连，每次回到家小双也都睡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杯杯咖啡，助我在夜里奋笔疾书。

就这么奋笔疾书的，直到离开了家，来到了这所江城。从第一次看见了城市夜晚的霓虹灯，到熟稔于白日车水马龙的立交桥，我的身边不再是那些乡村里活泼天真的小孩儿，而是一个个为了自己的前途起早贪黑的成年人。孩子打闹时的尖叫声、姑娘们情窦初开的窃窃私语，被振奋人心的英语演讲、深夜里的键盘声所替代。

如若不是孩子，我很少会回忆起这片过往。偶然回一趟家，迟迟不能适应那种慢悠悠的生活。家乡是什么，我早把她遗落在身后。

直到我和朋友第一次去红枫幼儿园的时候，她下决心再也不来了，我却告诉她我好喜欢这里的孩子。当我看到那些澄澈的眼睛时，我似乎看到了连连，似乎看到了小双，也似乎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可琪扯着我的衣袖，说姐姐你看我的新鞋子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子化了。

我呆呆地怵了好一会，那些儿时色彩斑斓的景象不断地在我脑海里放映。我没想到，在这个人人忙得不可开交的城市里，有那么一个深深的巷子，长得如此像我的家乡。他们基本上都是进城务工的人的孩子，有的甚至还带有些他们老家的乡音。

走出幼儿园，我点开QQ找到了连连，聊天记录一片空白。

“嘿，听说你在天津，感觉怎么样？”

我又淘宝了一本《草房子》，地址是英山县温泉路x号，打个电话过去：“妈妈，六一快到了，我给小双买了一本书。”我到初中才学过《草房子》节选的课文，全班一起观看过同名电影。我一下子想到了它，原来我一直没有忘记过那种乡村的温馨。

“嗯，是的，端午节我就回来。”乡音再一次让我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