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的老翁
王慧青
北风席卷着大地，枯叶衰草在风中瑟瑟发抖，发抖的还有骑着自行车下班的我。寒冬想把一切都缴械，连太阳也没有一点光亮，像对冬天举起的白旗。看着身旁呼啸而过的高级轿车，想着单位里无法理清的人事纷争，在这样的鬼天气里，我的心情无法调节到“愉悦”，匆匆的行人也像一个个冬天里的逃兵从我身旁掠过。
而此时，一辆慢悠悠的三轮车吸引了我的视线，三轮车很旧很小，车斗里放着一个筛子，筛子里的胡萝卜像一个个营养不良的婴儿，细细的瘪瘪的，旁边还有一杆称，我推断这称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在古文物市场卖高价了，这“文物”的气息也感染了他的帽子、棉袄、棉裤，从后影看，这身穿戴和缓慢的动作像极了我作古多年的爷爷，我的心莫名地悲凉起来。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愁苦的脸，如核桃般稠密的皱纹，被生活的重担折磨得暗淡无光的眼睛，还有由此想到的生活的种种不如意……我真不愿意想。
我的车子超过了他，走出几米后，我还是忍不住回了头，我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那明明是一尊佛呀，古铜色的脸上 “雕刻”着一个巨大的笑容，他的额头、眉毛、眼睛、嘴、胡子，每一条皱纹，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汗毛，甚至连浮在面皮上每一粒尘土都在笑，他沉醉在自己的笑容里，依旧悠闲地蹬着自行车，根本没有看到我张大嘴巴的诧异。那笑容已从他的心里生了根，在他的脸上涅磐。我感觉自己是一个浅薄无知的小孩子，而他的确是潇潇洒洒的一尊佛。
蒙娜丽莎听着优美的琴声才有达芬奇的传世画作，而这个不知名的乡野老翁却因这点“孱弱”的胡萝卜而有了最动人的笑容。于是我努力地为这笑容作注解。
胡萝卜卖上五六块钱，正好给孙子买上几支笔，几个作业本；或许吆喝了半天也没人买，正好回家自己洗洗吃，也挺脆的。回到家老伴为他烧热了炕，一进屋暖烘烘的；或许老伴重病需要他照顾，但总算有个伴。儿子们经常来看看他，他挺满足的；或许儿子们对他不闻不问，可身体硬硬朗朗的，地里出产的东西够自己吃的。快过年了，又可以吃鱼肉喝美酒了；或许虽然不富裕，但生活也可以改善一下……
或许都不是，他只是在想，活着太好了，我又能感受到冬天的寒风了。
这含笑的老翁让我沉思良久，汗颜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