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而优雅地成长
南晓锋
我是一棵野雏菊。
不，准确来说，我还只是一颗深埋在土里的雏菊种子。
秋天的时候，松鼠拾起了躺在地上的我，它看起来对我很有兴趣——不仅仅是吃的兴趣。
它边走边在手里把玩我，我被它抛上抛下，竟有种凌驾云霄的感觉。
走了一半路，它把我带到一片衰草连天的草地。
它弯下腰，轻轻把我放在地上，笑着对我说：“这可是一个好地方，别看它现在这副样子，到春天来了的时候，可闹腾了！”
我一句也没回答它。毕竟，我只是一颗种子。
它挖了一个小洞，轻轻地把我放进去，又掩埋好。
瞬时，我感觉不到秋风的萧瑟，感觉不到秋日融融，也听不到大雁在我头顶发出最后一声哀鸣。我确信我与原先那个世界失去了联系。
正当我一阵慌乱之时，小松鼠的声音仿佛从悠悠的钟里面传出来一样，辽远而又不切实际。
“你放心，埋在这里，你就能熬过最难熬的冬天，到来年开春的时候，你就会发芽了。”它似乎很开心。
倏地，一根细杆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头顶上也是沉闷地一响。
“我找了一根结实的苇管做标记，又放了一块漂亮的石子，那样我就不怕找不到你了。”
就这样，我在一根苇管，一粒石子的陪伴下度过了秋天。当然，松鼠天天来陪伴我，它总是对我谈心。慢慢的我知道了它的故事。
这是只可怜的松鼠。它生下来时，母亲就被猎人抓去了，父亲早跟族人不知迁徙到什么地方。它很孤单，这片林子一片死气沉沉，不会说话的木头，偶尔游过的野鸭子，少有他物。
在秋季刚开始的时候，松鼠救了一只信天翁，一只准备南迁的信天翁。
这可乐坏了小松鼠，它天天跟信天翁聊天，讲知心话。信天翁也是乐得跟别人讲自己了不起的经历，讲自己了不起的抱负。
秋景愈来愈深，这只有抱负的信天翁终是要离开的。虽然小松鼠心里极为不舍，可为了好朋友的性命，它只好忍痛送行。而它送行回来的路上，它遇到了我。
听完它的故事，我内心一阵唏嘘，可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默默地听着。
我本该尘归尘，土归土的，可老天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我要利用起来。我从未有过的生长欲望强烈萌发出来。至少，我要在它面前摇一下身体表示可惜，或者掉一片花瓣表示难过。
我努力汲取养分，虽然土地干涸，泥冻土寒，可我也要生长出来！
根据松鼠间隔的天数，我知道冬天要来了，但我并不惧怕，我一定要抚慰一下这可怜的松鼠。
终于，我发芽了。这在片衰草中奇异的长出芽来。松鼠轻轻地叹息：“唉，你干嘛长得这么快，再快点，你就要被冬风摧残的。最近我越来越不想醒来了，不能天天来看你了。”
这给我敲响了警钟。我继续努力地往上生长，芦管早被我给挤掉了，只有石子还在那里。在我千辛万苦地生长过程中，那颗石子被路过的野马踢走了。而我仅存的嫩芽却被黄草覆盖，了无踪迹。
松鼠找不到我了，它站在那里喊了很久。天知道我此刻是多么想回应它。但我无法回应它，甚至用花朵吸引它也不能够。
望着松鼠失望离去的背影，我一急，整株植物上下充满了力量。
终于，我开出了花朵。它很小很小，小得几乎不能用肉眼直接看到。
我高兴地几乎落泪，但我又怎么落泪？为了迎合我喜悦兴奋的心情，我激动地随风摇摆着花朵。
周围一片嘈杂的议论声，是野草们。冬天里竟反常地开花，真奇怪！可一天天过去了，嘈杂声越来越少了，终于没有了。是冬天杀死了它们。
我也一天一天等着，可松鼠却一次也没有来过了。
我见不到松鼠，心内一阵悱恻，是它遗忘我了？是它找到新伙伴了？
我一阵酸楚。一阵更大的冬风吹过，我的花瓣随北风一一吹散，飘零各方，但它们不是为了松鼠而走的；我的小花盘被强风刮倒在地，但它不是为了小松鼠而走的；我瘦小的身躯迎风乱舞，最终枝折杆断，但它不是为了小松鼠而断的。
我来不及怜悯小松鼠，甚至来不及怜悯我自己，就这样消失在强劲的冬风里。
也许，我应该听小松鼠的话，蜇伏在冻土中，等着春天的来临，缓慢而又优雅地成长，来一次华丽地转身，用崭新的面貌迎接小松鼠的笑容。
或许我，过于急功近利了。
这是一个，关于在冬天里开花的野雏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