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宠的羔羊
连颖智
坡上的风吹到身上来像水洗一样，把她白色的毛越吹越白越洁净。坡上的草生机勃勃，茵茵如毯，细细长长能遮住她的小蹄尖，嚼起来还带着清香甘甜。还有遍布的小碎花，涓涓流淌的小溪。她在草地上轻快地踱来踱去，颈上的两个小铃铛欢快地碰来碰去，她还甜甜地叫唤两声，露出少女的天真，偶尔探头嗅嗅近处的小花，伸出粉嫩的舌头好奇地舔舔，偶尔到水边浅饮清冽的溪水，照照她可爱的模样。
这是她独享的山坡，其他绵羊却只能在不远处的另一座矮坡上。因为她是那么的娇小可爱，那么的天真纯洁，她的羊毛比其他的绵羊都白和柔软，用手碰的时候像在触摸一朵云。这是多么令人骄傲的事情，但是她不知道能够骄傲，只是有时略略疑惑为什么她不需要和羊群的其他羊待在一起吃草，但是美妙的自然风光很快又让她忘却这疑问。她是那么天真令人怜爱，就像阿尔法说的那样，像她的主人露丝一样纯洁善良。
阿尔法是村长的小儿子，而她的主人露丝则是村里最漂亮的女孩儿。他们经常待一块儿玩。
哦，他们朝这儿来了。
这儿的人都是褐发褐眼，眼前的俊朗少年和美丽少女也是这样。少年正眉飞色舞地对着少女说些什么，看少女脸上的笑容，应该是一些俏皮话。头发编成一个大辫子垂在身后的少女，双手羞涩地交握在身前，看似文静，但是不能掩盖眉目中那一分骄傲自信，她时不时也扭头和少年说着什么。
小羊欢快地撒开蹄子朝他们奔去，阿尔法不经意一偏头看见了，马上忘记了要与露丝说什么，咧开嘴笑起来，张开双臂，等小羊来到身前，一把抱住小羊，像往常他做的，为小羊顺着毛。小羊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手，他又爽朗地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露丝皱了皱眉，但很快也随着阿尔法笑起来，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小羊。“阿尔法，我们的小羊贝蒂真可爱，不是吗？”露丝温柔地问。
阿尔法点点头，但是没看露丝，只是停止了给贝蒂顺毛，转而提起她的两只前蹄，将她整个身体立起来，轻轻摇晃，一边说着：“可爱的贝蒂，可爱的贝蒂。哦，贝蒂是来迎接我吗？小贝蒂，你喜欢我送给你的铃铛吗？”小羊温柔地咩了两声，仿佛在回答。
阿尔法于是满足地笑起来，把小羊给在旁边独自站了一会的露丝抱着，“你的小羊，露丝。”
他们俩坐在山坡上，看着不远处的羊群和村庄，谈着天，露丝伸着手隔着一段距离，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小羊，小羊卧在草地上，天真的眼眸眯着，舒适地仿佛将睡去。
阿尔法看着小羊，插空又笑着说了一句，如同往常说的那般：“露丝真是善良纯洁的女孩，像贝蒂一样。”
露丝原本的笑容顿了一顿，但是很快重新对他露出美丽的微笑，放轻了手上抚摸的动作。
黄昏的时候露丝赶着羊群回村了，阿尔法陪着她，身边跟着小羊贝蒂，羊群是不与贝蒂走在一块的。露丝赶着羊群进入她家的羊圈，而贝蒂跟着她，最后一个才进入羊圈。露丝打算从羊圈内部卡上门栓时，不经意回头又看到不远处已经向她告别的阿尔法又被围绕在一群从集市回来的女孩中同她们讲话，他不知说了什么，引得周围的女孩一会儿惊呼，一会儿嘻嘻笑成一团，而他也露出迷人的微笑注视着他们，像过去的每次那样。他她心中不由得一阵苦闷，咬着嘴唇，她多想上前把他拉出来！但是阿尔法一定会恼怒的，像上次一样，甚至问她还是不是那个温柔的露西。她终究还是转身进了家门，摔门时发出重重的响声。
晚上听到“扣扣”敲门的声音。妈妈喊着让她先去看看。她拧着眉头开了门，惊讶发现是贝蒂，小羊摇晃着头，咩咩叫了两声，两个铃铛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无辜单纯的眼睛看着她。她又想起阿尔法傍晚同其他女孩讲话的场景，以及那句阿尔法时常挂在嘴边的话：“露丝真是善良纯洁的女孩，像贝蒂一样……”
她站在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小羊，眼神冰冷，声音愠怒：“回你的羊圈里去！回去！马上！”随即把只开了一条缝的门关上，抹着泪回了房间趴在床上。妈妈高声问她是谁在敲门，一声高过一声，她最终忍无可忍，带着些微哭腔尖声回答：“没有！妈妈！是风太大了！”妈妈被她的态度弄得恼怒，高声指责了她两句，她不再说话，把头埋在床上，眼泪流得更凶，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把一切都抛到脑后。她从没流过那么多眼泪，睡得昏沉，窗也关得严实，连夜里突然下了大雨也不知道，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妈妈叫她。
小羊贝蒂呢？
门栓没栓好，她不知不觉就跑了出来，想要回羊圈，门却不知怎的打不开，仿佛被什么抵住，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进不去了。她也不知道露丝主人为什么生气，但是她知道主人不喜欢她扣门。她卧在门口阶上，因为困。夜里下雨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用她的小羊角叩门，可是主人没听见。她就卧在阶上，蜷缩着，白而柔软的令羊羡慕的毛和小铃铛沾了泥水，天真的眸子渐渐闭上。梦里仿佛还有明亮的阳光，青翠的草地和清澈的湖水。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阿尔法去露丝的家时，正看到小羊僵冷，沾满泥渍的身体和哭泣的露丝。露丝的妈妈还在愤怒责骂着她，看到阿尔法，才稍稍停嘴，转而允许露丝先去放羊。
阿尔法轻声安慰着露丝，甚至还信誓旦旦地表示会买一只像她一样漂亮纯洁的小羊送给她，当然还有相同的铃铛。露丝还含着泪红着眼，但还是笑了。她摇摇头又点点头，突然想起来，试探地轻声恳求：“晚上的时候陪我把小羊埋葬了好吗？”阿尔法当然拍着胸膛答应。露丝于是微笑起来。
坐在山坡上看着不远的羊群，露丝听着阿尔法变着法儿拿些有趣的事说，不一会儿，就忘了被母亲责骂的伤心和昨天夜里的一阵哭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