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客与司机(一)

乘客与司机——许非
车上乘客急着到达目的地，车上司机急着拉人赚钱。
——楔子
北方的夏天拥有独特的色彩——早晚凉风习习，午后遍地流火，温度的强烈反差让人难以接受。到达车站已近下午三点，人潮拥挤，连空气也变得污浊。父母赶时间去买票，我放下行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位坐下，才发现，额头的汗珠浸湿发丝，一粒一粒滴落在地，几秒后竟然消失！
“阿非！票买好了，你还不快过来！还有十分钟开车，你坐在那里，想让大家都等你？”母亲朝我招手喊道。我顾不上疲倦，拾起地上的行李急忙跑去。刚站起身，发觉后背衣服贴着很不舒服，腾出一只手摸摸，衬衣已经被汗水打湿，贴在后背上痒痒的。傻傻地幻想着：天气这么热，车上一定有空调，即使没有空调，车开得这么快，窗外的风吹到脸上一定很凉爽。不为乘客着想，也要为辛苦开车的司机考虑。那时候，坐在车里，空调吹着，就会很舒服……
带着这份幻想通过检票口，上了一辆去西和的车。车上人出乎意料的少，快要开车，算上我们一家人和司机，售票员，才六个人。我们一家人对这里不太熟悉，提心吊胆地坐在第一排。妈妈不放心，问道：“人怎么会这么少？是不是还要在附近拉人？听说以前到处拉人，八个小时才能到西和。”
“多少年前的事，现在管得严，路上监控，不得不准点发车，慢走一秒都不行。”司机摆摆手，试图让母亲放心。
我没有感觉到什么恐慌，心中的失望远远掩过庸人自扰般的恐慌——车上的窗户是全封闭的，只有驾驶室旁那扇窗户可以打开。此时，客车还没有发动，空调没有开起，坐在座位上十分沉闷，快要窒息的感觉。
车子空空的，第一排几乎坐着我们一家，离驾驶室近，勉强有点风吹来。另外一位乘客自然“委屈”坐在第二排。那是个女孩，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脸上的妆容实在显眼，大热天看得人心里痒痒。本来心里就不舒服，现在反而更加心浮气躁。不得不鄙夷她化妆的技术，不明白这些爱美的女孩子，那些妆容涂在脸上，太阳一晒，像画了一幅抽象画，美一点都没显现出。
女孩忽然问前排的母亲：“这辆车到西和要多久？”
“大概两个小时，小姑娘，你这是第一次去西和？”母亲永远都是好心人。
“第一次，对西和也不熟，同学家住在那里。这车不知道中途会不会停车拉人。”原来女孩也在担心。
“你们放心。”说着司机和售票员一起上车，“前面的站口允许我们停车半小时，你看看，现在到了我们出发的时间，我们还是挺准时的。”
“司机师傅，能不能先把空调开起来。大热天，热得受不了。”不管你停车半小时还是一小时，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把空调打开，凉快凉快。前胸的衣物也跟着贴在身上，胳膊黏黏的，如同浇上一瓶胶水……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们这车空调不开，你就忍一忍吧！”司机一脸笑眯眯的褶子，像火山堆凝固的灰。看着他矮小的身材，瘦得像一只猴子，在我面前蹦来蹦去，心头涌起无名的火：这人怎么这么小气！
母亲向来是暴脾气，顿时和司机喊道：“我说你们不开空调，又停下来拉人，窗户还是封闭的。你难道不知道外头多热，车上人怎么受得了？我们好几年没回西和老家，心里挺着急。”
“再急你们也要体谅体谅我们啊。”司机仍旧满脸堆笑。
“没办法！”一旁沉默的售票员终于发话了。售票员是位小伙子，前额短短的刘海，精瘦却不失健壮。看他干事老练，不像一个刚刚跟司机混的人。如果不是我当时心烦气躁，看谁都不顺眼，这个小伙子还是挺精神的。
“什么叫没办法。”母亲得理不饶人。后排的女孩一直不发话。父亲觉得车上热得受不了，下去点了一支烟，招手对母亲说：“算了算了。”
“我老实和你们说，想让我们不停车这是不可能的事。你看看，车上的人，算上我和司机就六个，我们也要吃饭。退一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