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六斤八两
浙江省乐清中学丹霞文学社 林桔莹
妈妈，我是六斤八两。
一
柳津八，我也觉得这是个怪得不能再怪的名字。
可这就是我的名字！
我觉得作为21世纪这个先进时代的女中学生，取这么个吊儿郎当的名字实在很可耻——事实上，当注意到所有老师最初念到我名字时的想笑又不敢笑的怪异神情及同学们捧腹大笑着问“柳津八，你……你爸妈真的是太有水平”的话语时，我也为这个名字深以为耻。
妈妈说，因为我出生时是六斤八——最正常与平凡不过的体重。
而我表姐，是八斤。
我的表哥，是九斤。
只有最晚出生的我，是六斤八。
为了纪念一下我们这个大家庭里，在我们这一辈中出生体重唯一正常的不才本姑娘我，就取了这么个与“六斤八”相似的名。
六斤八。
柳津八。
最为正常不过的体重。
二
我叫柳津八。
因为我出生时是六斤八。
最为正常不过的体重。
明年我们就要中考了，爸爸妈妈的眉头拧得跟麻绳一样，一边唠叨着怎么成绩就在中等处徘徊一边忙着找作文、数学、科学、英语的辅导班。星期六星期天满满的课程安排。我知道，我的许多同学也是假期时都没有空闲的，前桌就经常和我抱怨说她爸妈老是给她报一大堆的补习班。我笑笑，不语。
正是因为这样，前桌的成绩才在班里稳列前五吧。
可是我也真的好羡慕我的表哥表姐，他们不用去补习也能考到重点高中——他们永远只让我仰望着。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一下闹钟，时针在“十”处准确地停下。拖鞋，上床，关灯，再不睡觉妈妈就要叫了。
泛起一丝苦笑，抬手遮眼——中等成绩，补习班，六斤八…
表姐八斤呢。
表哥九斤呢。
不想了，睡觉！
三
麻利地摆拖鞋，准备碗筷，端饭菜，我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五点三十，再过几分钟妈妈就能到家了。
“咔嚓！”熟悉的开锁声。
我笑盈盈地接过妈妈的公文包放在一旁的沙发上，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当妈妈疲惫地回家后我可以做一些事让她好好休息，看她舒展眉毛时就是我最开心的时刻。
我很想这样，就这样。
我拉开椅子请妈妈入座，当自己正要入座妈妈却突然发话：
“津八，老师说你这次的成绩又是中等。”
我坐下，默默低头。
“明明是同一个补习老师，为什么你前桌每每都能名列前五，你就只能在中游徘徊！”妈妈轻轻地扶额，突然重重地用手中的筷子瞧着桌子道：“你是不是没有认真学！”
“妈妈，我……”
“你看看你的表姐表哥，每次都能考到全校前十！全校！你知不知道妈妈每次跟舅妈她们打电话听到这个消息时有多难为情吗！柳津八啊柳津八，妈妈辛苦赚钱是为了什么，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吗！”
“妈妈……”我的心里突然难受得紧，泪水也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哽咽着声。
妈妈你不知道，同学的妈妈都夸我很懂事，都说我会帮妈妈干那么多家务活妈妈你一定很开心……
我，也，很，想，学，好……
可是……为什么我是柳津八？六斤八？这再正常不过的体重。
四
新年，是我最讨厌的节日。
真的很讨厌很讨厌。
妈妈在酒宴上和舅妈们聊开了，我谎说自己已经吃饱了就疾步离开宴席，我知道她们下一刻会聊什么。
房间里，昏黑一片，我锁了门蹲在地上。
“我们家那个啊这次考砸了。上次还有第一的，这次就掉到第五去了！是不是没认真学啊，真让人忧心。”表姐的妈妈的声音清晰地透过来。我恨这个门板的隔音效果怎么这么差！
“津八才让人担心啊，接下来就要中考了成绩还是那样！”妈妈忿忿的声音
“还是中等？”表哥的妈妈。
“对哪！补习班都上了那么多了还是这样！上次还对我说什么她想做保姆！真是……”
“保姆！哎哟喂得多惨哦，天天做服侍人的事儿。”
我微微阖了眼帘。
“就是！你说津八她怎么就这么不争气！”我已经可以想象到妈妈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妈妈说，你说津八她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一字一字就像针一样，密密地扎在心口上。伤口很小，却涌出一股泪泉。
我极力克制住颤抖的身体，生生把眼泪挤了回去，我想说我已经努力过了，我就是中等水平，我是柳津八，因为我出生时是六斤八。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体重也是再平凡不过的体重。我没有表姐的八斤也没有表哥的九斤。我是六斤八，我愿意去做柳津八去做再平凡不过的保姆做我想做的事情——
我是柳津八。
我紧紧地握住门把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吐出——
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沉默下去。
我打开门，平静地走到妈妈的面前，说：
“妈妈，我是六斤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