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被的温暖
江柳
我一次次在冬夜惊醒。
寒风吹彻，我裹着柔软的鸭绒被努力圈住一丝丝温暖，却终究在一片冰凉中睡睡醒醒，辗转难眠。每当此时，我总会记起小时候盖过的手工棉被，在曾经那些寒冷绵长的夜里，紧紧拥住温暖伴我一夜好梦。
那时的棉被都是弹棉花的人弹出来的。犹记得家附近那个不及十平方米的绿皮小屋，平日里总是空着，到了初秋的时候，便有弹棉花的师傅带着些奇奇怪怪的木制工具住了进来。然后人们纷纷开始置办过冬的物件，陆陆续续的来找那师傅给自家弹棉被。
那是个看不大出年纪的师傅，穿着灰青色夹袄，皮肤黝黑，眼角有几道深深的褶皱。不弹棉花时手里喜欢夹着一根看不出生产厂家的烟，凝视着屋子前过路的人，不知在想些什么。说他看不太出年龄，是因为他在人前总是精力十足的样子，从未见他咳嗽或是身子哪里疼痛，如同一个壮小伙。但细细观察他夹烟的手，便可发现工具给他的手掌留下了抹不去的纹路，指侧茧子深厚，弹棉花似乎已经很久了。
天气转凉的时候，来找他弹棉花的人愈发多了。印象中，屋子地面正中间总铺着一块大木板，上面均匀地盖着一层厚实的棉花。他的手里拿着一把长得像弓却长了很多倍的工具，我至今仍不知道那叫什么，只知道一床厚实温暖的棉被就是它的产物。弹棉被的师傅右手执着工具，将它平压在棉的上方，身子微微下倾，使视线与工具上绷直的线平齐，然后左手绕过线圈，顺着压下来，用铁针固定，随后走到另一侧重复这样的动作。工作时他的目光是高度集聚的，收拉棉线间一气呵成，身影晃动矫健利落。即使只是不断重复的动作，也让人百看不厌。常常是在秋高气爽的午后，我独自一个人跑去那绿皮房子，默默地呆坐在大窗口上，看着师傅来来回回的身影，听着古朴的“嗒嗒”声，思绪游去很远……
弹棉花算是一门古老而神奇的技艺吧。从大把零零散散的棉花到结实暖和的手工棉被，看似简单的步骤和不断的重复，但需要的却是手巧与心细，所以沉淀下来的便是从容不迫的心性和情怀。
如今，我裹着柔软的鸭绒被睡在耸天入云的高楼间，却依然觉得寒冷不已。那厚实温暖的棉被被到哪里去了呢？那弹棉花的师傅还在纺着温暖过着冬吗？
不知何时才能再裹着一床手工棉被，做着一夜好梦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