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

枯井
陈迹清欢
　>>>01

人的欲望就像是一口枯井，怎么填也填不满。

　>>>02

小时候听爷爷说在村子的尽头有一口神秘的枯井，里面藏着能够获得财富离开村子的宝藏。许多人为此走了很远很远去了村子的尽头，可是他们一个都没有再回来过。也许是从那时起对于这片枯井有了些许向往。
>>>03

十七岁时，父亲在城里和一个年轻姑娘相好的事被发现了。
母亲伤心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多天。
那天天气不是很好，下着大雨。叔伯们湿淋淋地走了进来，手上拿着棍子，恶狠狠地扫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我，大声喊道：“老二你给我出来！”父亲指间夹着一根烧得火红的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大团烟雾来。叔伯们被呛得连连咳嗽。我看见父亲十分苍白。脸上还留着些泪痕，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十几岁。我的心被微微刺痛了一下，嘴却只是向上勾起讽刺地一笑。叔伯们咳完了就拿起棍子上前打父亲，还骂骂咧咧地说：“自己本来就没什么本事还好意思拿家里的钱去搞外遇。小心爸以后一分钱也不给你这个白眼狼！”原本父亲只是伸出手臂企图闪躲却被激怒了。父亲脖子变得铁青，拿起一个花盆朝叔伯们砸过去，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兄弟俩这些年就是合起伙来惦记着爸的那些田地。”伯伯也急了抡起棍子朝父亲打过去，父亲来不及躲被棍子打到，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花盆碎片割碎了他的手臂，鲜血直流。
我面无表情地走回了自己的小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才离开。再出来时只见地上一席碎片。
直到现在想起他们为了欲望而狰狞的面孔就会觉得特别恶心。
>>>04
从我家离开以后，叔伯们带着几处伤口到爷爷家告状去了。
爷爷知道他们的贪婪只是当面把三个都兄弟数落了一顿。
爷爷和我提起时还是有些心痛地叹气很久。
>>>05
父亲因为叔伯们的冷嘲热讽把所有的钱拿去赌博，不仅输了精光还欠下了一屁股的债。
多天以后母亲终于流着眼泪开口说了一句话：“你还嫌把家里弄得不够遭吗？”
看着母亲因绝望而迷离的双眼，我强忍着悲痛说：“爷爷不是说村子尽头有口枯井我们可以去寻找那里的宝藏。父亲指间的烟灰啪嗒啪嗒地掉落在干燥的水泥地上，他点了点头说：“只能是这样了。”殊不知那时叔叔正好来找父亲窃听到了这番对话。
>>>06
第二天父亲带着简单的行李离开了家。
我在父亲关上门一段时间后找借口说去找阿三玩偷偷地踏上了和父亲一样的路。
第一次觉得村子的风景很美。想起了年幼时爷爷教我吟诵的第一句诗“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如此质朴的乡村，可为何我从小却只是看到了叔伯们虚伪的面孔，为了争夺爷爷的田地三天两头来找父亲的茬，和父亲争吵？我厌倦这样的市侩与世俗，只渴望找到宝藏带走一小部分财富离开村子。
记得爷爷说从村子走到尽头的那口枯井要经过一片沼泽地，然后会看见一棵很大很大的梧桐树，它的后面是一口干涸的井。
当我看到沼泽地时父亲已经穿过了沼泽地到达了梧桐树下。在很近很近的前面是一个熟悉的背影，他畏畏缩缩地站在那里始终不敢穿过这片沼泽地。我没有搭理他向前走去，直到走了很远才回头一看。是叔叔，他站在那里急得跳脚却仍不敢跨出一步。我在心底暗自嘲讽了一下，这个欺软怕硬的十分胆小的市侩。
>>>07
我偷偷地躲在大树后面。
“啪——”只听见一个响亮的巴掌。
“叫你好好在城里替我打理生意你却把钱拿来挥霍无度还搞外遇。我不给你钱以后你在兄弟们的激怒下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去输了个精光。你怎么也变得这么不争气了啊！”爷爷气愤地说。
空气中烟雾弥漫，充斥着一股刺鼻的尼古丁的气味。
我被呛得忍不住咳嗽了出来。
“谁，你给我出来！”爷爷一阵怒吼。
我害怕地走了出来。忍不住回过头一看，叔叔早已离开了。
“怎么是你？”父亲走到我的前面护住我，说“爸，你别怪小齐。”
“唉”爷爷叹了一口气“既然你都听到了就和你说了吧。
>>>08
原来爷爷是城里的富商。
三十岁时，他厌倦了城市里的灯红酒绿改了名字带着才刚呱呱坠地的大儿子和妻子来到了乡村里远离了商场的尔虞我诈。爷爷把家业都交给了他年轻有为的弟弟打理。
就这样过了很多很多年。
爷爷渐渐地发觉当初自己的弟弟乾被欲望和金钱吸引变得人性扭曲。乾企图吞并了爷爷的所有财产。姜还是老的辣。爷爷最终打败了乾夺回了家业。
爷爷又一次把家业交给了年轻有为的二儿子，也就是我的父亲。父亲对外宣称他只是进城务工。父亲也勤勤恳恳地料理家业，十分勤俭节约。
也许是城里的光景太过迷人了，父亲渐渐染上了烟瘾，常常一根烟不离口。我们都以为是他在城里搬砖头太操劳了。后来父亲认识了一个从乡村里来的年轻姑娘。也许是被她的年轻与骄傲所吸引。他们相爱了。父亲开始用钱去满足这个年轻姑娘的欲望，也因此使自己的欲望得到了挥霍。
于是就有了这些事情的发生。
>>>09
爷爷告诉我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宝藏。他只是为了试探人心编织了一个很大的谎言。
最初村里的人们去寻找宝藏只是为了能够给家人创造更好的物质条件。可是爷爷给每一个来到枯井的人一千元钱，然后承诺他们如果到了城里替他工作会有很好的待遇和丰厚的工资。他们很朴实地答应了。刚开始他们也都想着快点挣些钱给妻儿买很多城里的好东西然后回到曾经生活的乡村。他们常常在累得倒头就睡进入梦乡之后梦到那个青山环绕的家乡。后来这样的梦渐渐少了，甚至有时候梦境里出现的是城市里的灯红酒绿和五光十色。难道是真的有吞噬梦境的怪物把他们梦里的家乡都吃了吗？他们各自都喜欢上了城里的姑娘，生了漂亮的孩子。他们忘了家乡，忘了妻儿，再也没有回去过。
>>>10
“你真的很想到城里去吗？“爷爷问我。
我点了点头。
“你有信心你不会像那些人一样吗？”
我又点了点头。
我真的就这样来到了城市里。
>>>11
我曾经在最初的几年里勤勤恳恳地读书。毕业了以后勤勤恳恳地工作。
城市也许就是个魔咒。
我在一次次的升职中迷上了权力和金钱。后来我开始学会了不择手段地玩弄心计扳倒商业对手。
退休了以后，闲置下来的我才渐渐地明白了乡村的好处，我回到了曾经的乡村。
叔伯们都很老很老了。听说他们得到了爷爷的田地后也没有再来找父亲的茬，安安静静地日复一日地在那里耕种着自己的田地。他们在宁静的乡村中慢慢地丢掉了曾经的面目狰狞和市侩。而爷爷的秘密我和父亲都没有说出来。
>>>12

直到现在还有人在渴望那片枯井里的财富，渴望能离开乡村到大城市里去。
我只是感到很讽刺而已。